获奖微小说:父亲的米粉/大 海
文学园地 - 微小说‧微段子
作者:大 海   
2017-10-29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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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2017年是香港回归中国20周年的喜庆之年,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小说选刊》杂志社、中国微型小说创作基地、武陵区文联等机构,在3至6月成功举办了“紫荆花开”世界华文微小说征文大奖赛。征文结束时,共收到国内外参赛稿件10673篇,其中,国外来稿917篇。参赛者来自中国各地和美国、德国、加拿大、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等国家。通过组织专家学者认真初评、复评和终评,最终评选出一等奖2篇,二等奖5篇,3等奖10篇,优秀奖30篇。《“紫荆花开”世界华文微小说征文大奖赛获奖作品集》即将由“现代出版社”推出,本网荣获网络首发权,陆续刊登所有获奖作品,以飨海内外读者。 

       父亲的米粉/大 海(三等奖) 

       尖沙咀很小,可以装下整个世界。父亲心胸宽广,却只装得下一碗米粉。
       尖沙咀是九龙半岛南端一个海角,繁华的弹丸之地成了世界缩影。有充满英国风情的半岛酒店、有韩国餐馆商场林立的金巴利街、还有随处可见俄罗斯意大利土耳其等地美食的诺士佛台……到了旅游旺季,满街肤色各异的外国游客摩肩接踵,让人恍惚置身国外。生于斯长于斯、染黄发说粤语的儿子,从来都认为自己是香港人。每当夜幕降临,儿子眯眼四望闪烁霓虹,自豪地感慨:我们尖沙咀系(粤语,是)香港的心脏,又系世界的尖沙咀啦!
       父亲也不反驳,悠悠地说,别忘了你祖上来自大陆,我还教过你讲家乡话呢!儿子眼一翻:我还会讲英语呢,I come from Hong Kong!父亲不争辩,轻轻问:想吃米粉不?儿子立刻嘴馋气短,头像鸡啄米:想想想!父亲用筷子轻敲儿子头:跟老子洗手克(常德话,去洗手)!父亲做的米粉叫常德米粉。原料得早籼大米,经水久浸后打浆加热,制成滚圆细长的粉丝。父亲继承祖辈留传的精致工艺——沥干水分捞粉装碗,调以花椒桂皮八角等香料配制的佐料,再浇盖小火熬制的肥牛油汤,一碗风味独特鲜美可口的美食令人垂涎三尺。
       父亲收不住儿子的心,却用米粉降住儿子的胃。儿子大快朵颐时,父亲趁机讲过去的光荣与沧桑:祖上很早在古常德城开米粉店,要不是日本人侵略我们不会迁移到港,肯定成常德米粉大户啦!儿子问:那您几岁离开家乡啊?父亲有些伤感:常德会战时离开家乡我10岁,香港结束日治时你爷爷在尖沙咀开常德米粉店结识迁来香港的你外公,我和你妈结婚有了你后接手米粉店。儿子又问:那您见证了尖沙咀的成长?父亲点点头:早年的威菲路英军营改建成九龙公园,海运大厦在1960年代是香港最早的大商场……还要说下去时,儿子兴奋起来:往后的历史我都知啦,1970年代,火车站迁往红磡、地铁尖沙咀站启用……
       年复一年,儿子喋喋不休地炫耀尖沙咀的辉煌历史,把自己也说成老豆(粤语,老爸)。父亲在怀念家乡风物的呓语里逐渐老态龙钟,不得不将付出毕生心血、位于九龙公园脚下的常德米粉店忍痛转让。香港的环境治理值得世界学习。山脚下有条通畅整洁的巷子。巷子店大多摆卖琳琅满目的香港手信,常德米粉店在那里鹤立鸡群,父亲却坚持经营到最后。巷子店成本低,还首尾相连繁华的广东道和弥敦道。内地游客逛完马路窜进巷子发现常德米粉店特别惊喜,点一碗米碗,不但简单快捷而且经济实惠。要是吃一碗广式牛杂面食,少说也要四五十港元。如果客人来自湖南尤其是常德,内心波澜样惊喜的父亲还会给八折优惠。
       一生与米粉为伍的父亲愈老,在尖沙咀的繁华喧嚣里愈落寞。儿子娶了金发碧眼的洋媳妇,生了混血儿。会说普通话和粤语的洋媳妇对常德话一头雾水,黑头发蓝眼珠的混血儿对常德米粉吐舌头:Oh, my God, it's hot!早就搬出父母蜗居的儿子返来探视时,父亲必定亲手做碗常德米粉给他吃。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父亲颤巍巍地想,这美味的米粉全靠各种清香的佐料和原汁原味的肥牛油汤,只要儿子愿意,我可将祖传秘方传给他。遗憾的是,儿子吃完,和洋媳妇用粤语聊奢侈品,和孩子叽哩呱啦说英语,呆不到十分钟走人。
       父亲拄着拐杖牵着老伴,穿过紫荆花开的九龙公园,挪过广东道上的人行天桥,远眺碧波如镜的维多利亚港湾后,慢慢抵达人声鼎沸的中港城。那里有个中国客运码头,过关坐船可往澳门及中山珠海顺德东莞等地。父亲用迟钝的耳朵搜寻熟悉的乡音,见一拨拨的内地游客吃港式快餐时,突发奇想:在这里开家常德米粉店多好啊!就张开浑浊昏花的老眼,用湘粤夹杂的口音轻轻喊:呢地好(粤语,你们好),七饭没(常德话,吃饭没有)……
       (本文获“紫荆花开”世界华文微小说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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