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马总统3日起在杭州出席20国集团(G20)峰会，获得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峰会开幕前以单独晚宴、“西湖夜话”和凉亭品茗等高规格款待。在与会13个国家元首和政府领导人中，这绝无仅有，显示美国在世界的重要地位，习近平也看重中美关系。但欧巴马任内最后一次中国行也让世人看到，美、中之间有关国际准则和秩序之争愈演愈烈，绝非“西湖夜话”就能化解。美国下任总统无论喜莱莉‧柯林顿或川普当选，将面对更复杂和颠簸的美中关系，处理不好随时有翻转冲突的可能。

欧巴马与习近平3日下午开心地宣布，美中作为世界碳排放最多的两个国家，都已批准巴黎气候协定。然而，就在文书批准交存仪式举行前一刻，两国工作人员还为让多少美方人员先进会场、识别哪些工作官员列名在名单上这种鸡毛蒜皮小事激烈争执，几乎上演“全武行”。

而当天欧巴马专机抵达杭州时，美中双方官员就在机场停机坪，也发生罕见不愉快争执，中方礼宾官员甚至对白宫国家安全顾问莱斯出言不逊，争执焦点竟是中方不允许美方按照惯例，在欧巴马专机抵达地点设立专区，让外国记者站定位置，以拍摄欧巴马下飞机的历史镜头。

美、中工作人员互不给对方面子的两场争执，虽是峰会的小插曲，表面看是工作人员事前的细节协调考虑不周，沟通不畅，实质上却是中国国力上升，民族主义高涨的氛围中，对美国掌握话语权和制订国际规则越来越不愿遵守，中方想挑战美国自二战以来建立和维持的国际秩序。

中国官员希望藉小事发出强烈信息：国际场合美国并没有例外、不能搞特殊化，中国也不再仰视美国鼻息，要与美国平起平坐。从美中3日就南海仲裁结果的言辞交锋，也能找到蛛丝马迹。欧巴马3日晚当着习近平面，敦促中国遵守南海仲裁结果，当晚中国外交部就回击美国：自己迟迟不批准加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有什么资格总是对别人说三道四？”

欧巴马的最后一次中国行，也让人们有机会检视他过去七年多来，对中国政策和美中关系留下的遗产。他2009年就任总统时似乎误判形势，对改善美中关系过于一厢情愿。欧巴马虽以拒见西藏精神领袖达赖喇嘛和中国维权人士为代价，成为任期第一年就访问中国的首位美国总统，但中国并未投桃报李，在美国关注的一些议题上，中国丝毫不让步。欧巴马因此被一些共和党议员批评为自讨没趣，自取其辱。

在以“交往”为核心的“胡萝卜”政策被证明过于天真后，欧巴马政府决定改采以“遏阻”为主的“大棒”政策，即“重返亚洲”(Pivot to Asia，或称“亚太再平衡”)，把美国放在中东等地区的资源和注意力，转到有长期战略重要性的亚洲。美国因此加强与东亚传统盟友日本、南韩、菲律宾和澳洲关系，同时设法与和中国有利益冲突的国家，如越南、缅甸和印度建立新同盟关系。而中国军力崛起和处理与周边国家关系时的过分自信，成为美国推进与这些国家关系的着力点。

然而，欧巴马的亚太再平衡策略并不成功，还带来新麻烦。一方面，欧洲和中东国家领导人对美国的关注重心转向亚洲，让俄罗斯势力乘虚而入，感到担忧；中国领导人则认定美国政策是为了遏阻中国崛起，因而降低与美国在国际事务合作的意愿，中美战略互疑加深。另一方面，美国的东亚盟友也对这个策略未收到立竿见影效果感到沮丧，认为美国的承诺口惠而实不至，未能帮助他们对抗中国崛起，反而迫使他们必须在美中之间选边站，破坏他们原本与中国的紧密经济合作关系。欧巴马推动的“跨太平洋伙伴协议”(TPP)进展缓慢，国内反对声浪高涨，极可能成“烂尾工程”，就是明证。

欧巴马任期仅剩四个多月，习近平已没有兴趣与欧巴马达成新合作协议。3日的“欧习会”尽管双方列出的成果清单有35项之多，但一些关键问题如双边投资协定、南海问题和朝鲜半岛问题，两国立场仍尖锐对立，欧习峰会并未化解分歧。

美中关系已成欧巴马留给美国下任总统的最大难题。美中现在互信赤字升高，彼此看不顺眼对方，却又须小心翼翼管控分歧，避免撕破脸。欧巴马和习近平虽利用杭州峰会亮出各自的底线、画出红线，但难保中国不会利用欧巴马的“跛鸭期”，美国忙于总统大选的机会，在G20峰会后，在南海黄岩岛等议题再出招。欧巴马和继任者如何因应，在胡萝卜与大棒之间维持怎样的比例，都是棘手的难题。